绢娘将一块红菜头放进嘴里咀嚼,见林道人看来,双唇间都是红色汁液的她腼腆一笑。
林道人纵心中百般疑惑,这场景也不好多看或是询问。
两人协作着,很快就在村南到原家之间布下了一条香灰道。
等他们布好,天色已晚。
黄山村的南山上空,无数乌鸦盘踞在林子上空,发出渗人的啼叫。
气氛极压抑,两人疾步回了原家。
原家门上,悬挂着一盏黯淡的灯。
光线有一种异常的浑浊感。
进了门去,便见原家前院放置着一张方桌。
桌上照着那副鬼宴图,摆上了菜和供奉的白饭。
方桌后,有一临时搭建的灶台。
赵鲤立在土灶后。
升腾起的烟雾,让她眉眼有些模糊。
赵鲤抬眼看来,沉声道:“准备宴客了!”
话音一落,天边最后一缕余晖消失。
天空霎时间暗下,南边山林中乌鸦扑腾翅膀,漫天乱飞。
连接黄山村南与原家的香灰道上腾起一阵凉风。
接着插在香灰道上的旧筷子,忽然极细微的歪了一下。
连接筷子之间的红色丝线,压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那弧度缓缓顺着香灰道的方向移动。
香灰道两侧凉风阵阵。
卷着地上尘泥的凉风,像是一层灰雾笼罩。
在路中,那条香灰形成的小道,香灰却是纹丝不动。
黄山村中,有好事之人偷偷在窗后观看。
只见得灰风之中,有一双枯瘦的脚,虚虚悬在红线上两寸。
这脚惨白,像是糊墙的白垩灰。
下边的红线却是在灰风之中红得亮眼。
一惨白,一殷红。
在灰蒙蒙的底色下,撞出叫人头皮发炸的对比。
再往上,便是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敢再看。
偷偷捂住自己的嘴,藏身进了被窝瑟瑟发抖。
也幸而此人未再向上看,方才没注意到,那双前行的脚不知何时停下。
脚的主人,眼睛藏在乱发后朝他的方向看来。
因香灰盐圈的阻隔,终无发现,这才继续前行。
原家之中,赵鲤站在灶台之后。
忽而原家大门门前悬挂的灯笼,像是被什么吹动,明灭数下。
敞开的朱红大门,门前无人,却传来叩门之声。
“咚咚咚咚。”
林道人被这声音,惊得皮肉发紧。
下意识扭头去看赵鲤,却见赵鲤仰起头,脸上带着面具般的假笑。
“欢迎,欢迎,请进!”
得了她的这声应,片刻后,红线吱嘎作响,缓缓停在了方桌前。
未开心眼的林道人,悚然见得一个灰影缓缓浮出。
这灰影佝偻,极瘦。
并不落座,探出枯枝般的手便抓向桌上饭食。
它双手左右开弓,在饭食上虚虚一抓。
饭菜不见少,但它手中确确实实握住了一粒光团。
它急将光团塞进口中,那细细的粒子顺着针孔大小的嗓子滑下。
随着咕咚一声咽下的声音,原家院中忽而传出一声满足的啼哭。
香灰道上的红线,轻轻晃动。
叩门声越来越多。
汇集在桌边的灰影也越来越多。
这些层层叠叠的灰影,抓取光粒填进嘴里。
来自狴犴香案前的香灰发挥效用。
某位暴躁又仁慈的大神,心软布施香火。
随着光粒咽下,第一个来的灰影硕大腹部缓缓减小。
终缩小至常人体型,它的皮肉充盈了些。
捂脸悲哭数声,消散成烟。
宴了两巡,桌上饭食逐渐发灰软塌。
赵鲤便像跑堂小妹,将腐败的饭食端走,换上蒸笼中热着的。
绢娘和林道人在旁帮忙。
如此这般,终到了子时时分,原家灰影渐少。
赵鲤又换下桌上腐败的饭食,探头看了看蒸笼。
笼中饭菜只剩一份。
看了看院中灰影数量,赵鲤松了口气。
这时,却听一阵竹杖点地之声。
和顺着香灰道而来的灰影不同,一些沉重的脚步,踩乱了香灰道。
绢娘忍不住扯住赵鲤袖摆,看向原家门外的长街。
黑暗中,有恶客临门。
石人
石膏色的足,毫不客气踏在道中。
将林道人和绢娘进行布下的香灰道,弄得一团凌乱。
一根竹杖在前连点,手持竹杖之‘人’行走在前。
在它身后,是三个与它一模一样的‘人’。
一行四‘人’,如盲人众般,以手搭在前面‘人’的肩上行走。
头上都带着黑色纱帷,过长的袖摆遮住它们的手臂。
它们并不像来讨食的饿诡那般守规矩。
赤裸脚掌踩碎了插在香灰上的旧筷子。
这四位恶客每行一步,周身阴风都将地上香灰吹得四散。
做鬼宴的香灰,是赵鲤随身携带的狴犴神龛前香灰。
但布置香灰道的,却来自原老太爷灵前。
四个恶客故意如此作为,恶意再明显不过。
绢娘见得自己辛苦织的红线,被踏于足下。
不由恼怒,忍不住上前小半步:“混、混蛋!”